去朋友家串門,恰逢朋友剛剛做完一幅畫,來不及落座,他便帶我上前欣賞。
朋友笑盈盈地問:“你看這幅畫如何?”
“不愧是大師之作!”我自知朋友是國家一級美術師,對中國山水畫造詣頗高,自己雖不懂繪畫,但心里認定必是上乘之作。
誰知朋友哈哈大笑:“我不是要你的恭維,你談談對這幅畫的看法,找找瑕疵!
我“假模假樣”地端詳片刻,說:“感覺有點粗糙,不夠精致,是不是知道我來,偷工減料了?”
朋友用雙手將畫撐起,退到陽臺上,“你再看看?”
“咦,有點意思。這個距離再看的話,好像山突然有了靈氣,水也似乎緩緩流動,著實妙哉!”我不解其意,直言問道:“難道此畫只可遠觀?”
朋友將畫放回,遞過來一杯茶,慢悠悠地說:“這就是國畫的魅力——遠意!”這種“遠意”,就是中國傳統(tǒng)繪畫到了成熟階段之后最深層次的追求。
見我一頭霧水,朋友便又換了一種說法,他把“遠意”,比做我們之間的關系:雖志同道合,交往多年,又同住一個小區(qū),卻沒有整日黏糊在一起,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,既朦朧,又不疏遠,所以才能相處不厭,靜靜地欣賞著彼此的美。
從朋友家出來,我一直琢磨朋友口中的“遠意”。我想到了莊子的《逍遙游》:“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”。所謂“逍遙游”,就是試圖擺脫生命中的束縛與障礙,無所依傍地到達理想中的“遠方”。我想這個“遠方”,其實就是最初的“遠意”。
對“遠意”的追尋,其實就是對美好的向往,往往也是對現(xiàn)實壓迫的一種心理希冀。但在俗世浮沉中,想擁有“遠意”并不容易,只有當一個人流連于山水丘壑,拋卻凡塵雜慮時,才可以真的“遠”于俗情,找到不同尋常的美。
我想,正是因為尋到了遠意,李白和敬亭山才會“相看兩不厭”,陶淵明才能“悠然見南山”,王維才會“行至水窮處,坐看云起時”,蘇東坡才能識得廬山真面目……
尋到了“遠意”,便是在心底種下了花兒,絲縷暗香縹緲,讓寂然無波瀾的日子,生出一分驚喜,借著一路走下去的一脈溫情,生生不息。
心有遠意,不必歸隱終南山,處處皆是桃花源、水云澗;心有遠意,心才不會困于塵世的方寸之間,情才不會淹沒于晨昏的喧囂之下;心有遠意,天遠地偏,憂愁自斷,世間萬物皆美好!